幻想战闻录

咱家就是九尾的蓝了。你好我是苏娜。嗯,我是彩叶。

影之章 匿光者阵营推荐作品 《烟与盐与咸的海》 (无需投票)


  “需要从妖怪的魔爪下保护的人类,已经不存在了。”

  博丽灵梦用手指捻着被砍倒的马醉木,轻叹着:“真是可惜啊……”

  二岩猯藏在远处观望,设想接下来会发的事。

  “村里的大人物变成妖怪应该会很有趣吧?”

  猯藏的假设全部落了空,灵梦干脆利落的抹去了妖邪。她仅是往心里骂了句:“该死的巫女还真是毫不留情。”又摆出了惯用的笑脸,赔给路过的巫女。把灵梦应付过去后,她又想着去哪里喝酒了。

  毕竟,盐家老板就算有再大的权势,也只是个普通人类,普通人类的生死又关大狸子妖怪什么事情呢?哭丧的人有的是,猯藏明显是多余的。

  盐老板的葬礼很是气派,大家都夸盐老板的儿子盐蒜懂事,孝顺。

  “人死就结束了,又有什么好说的。”盐蒜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在门口摆着哭丧的脸,将同样哭丧着脸的来宾迎进去。

  “少爷,该进去了。”

  仆从见盐蒜没有反应,以为是他陷入悲痛无法自已,于是便去拉盐蒜的袖子。

  “少爷?少爷……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等盐蒜转过身来,仆从看见的那张脸却不是悲,而是怒。

  “少……”仆从总算搞清自己弄错什么了,连忙改口:“老爷!人都到齐了!”

  盐蒜的神色这才恢复常态。

  “怎么又有人来?”

  那人穿着水墨色的衣物,右手握着左腕,把黑色的伞夹在腋下,伞柄朝前,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间。今天是阴天,雨一副要下不下的样子,完全符合葬礼的氛围。但是,把伞那样带着,是传递死讯的意思……

  盐蒜不会认错的,那个女人,有着几近两米的身高,是他父亲生前的竞争对手,也可以说是仇家。

  “她是是来看我们出丑的么?还是过来落井下石?把黑伞夹着。”

  “老爷……”仆从不知怎么应答。

  那个女人毫无顾忌的走近了,对着盐蒜和仆从问了句:“请问,份子钱在哪里交?”

  “直接交给我就行了,请问怎么记呢?”仆从看主子半天没应,擅自先开了口。

  “直接写我的名字——甘醴如蜜。”

  “你不用交。”盐蒜把她伸来的钱推了回去。

  “啊,是小盐?”她像被烫一般,手弹了回来,钱飘落在地上。她没有弯腰去捡,盐蒜自然不会去捡,最后是倒霉的仆人去捡。

  “你穿这身我没认出来……嗯,请节哀。地藏菩萨会保佑你的父亲。”如蜜这样说着,却没有行单掌礼。

  “我们本来就不熟,没什么话讲,按规矩,越亲的人交越多的钱,你不用交,也不用进去。”

  “我想在出殡之前再看一眼你的父亲……确实,我和你的父亲是生意上的对手,但同时也是朋友。”

  “朋友?我记得我父亲说过你的手段,表面一套,背地里不知道干什么事情。我爸对我发过很多脾气,他生气的多数原因,是你给他使绊子吧!”

  “我不否认……但我在与令尊的竞争中学到了很多,这一点我很感谢你的父亲。看似我俩是水火不容,其实是互相依存的。没有你的父亲,就没有今天的我。外人都以为我们两家此消彼长,总是一边赢家,一边输家。实际我两家都在共同进步,胜者从来不是惨胜,败者也不尽是倒退。你的父亲其实也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和他斗了这么久,他走了,我还觉得有些失落。所以……在出殡之前我还想再看令尊一眼。”

  盐蒜仔细想了一想,觉得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或许自己父亲也用了什么手法给如蜜挖过坑,这样,盐蒜平衡多了。

  “那……碗筷有的是。”

  “保重。”

  如蜜把伞递给了仆从,拉拢着头,跨过了门槛。

  也该轮到盐蒜去守灵了。

  他在灵堂上守候,传说死者逝去的三日内会回家探望,这使的盐蒜一点都不敢瞌睡。

  有人进来了,他以为是来换他的人。抬头却看见那女人高大的身形扎入他的眼睛。

  “饭菜还合胃口吗?”他打了声招呼。

  “都挺好,就是太淡了,放少了盐吧。”

  “都不这么说吗?织席的睡光床,卖盐的喝淡汤。当爹妈的卖儿郎,打棺材的死路旁。既然是同行,你该知道的吧。”

  如蜜没有坐下,盯着灵柩,缓缓开口:

  “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掉的?”

  盐蒜本想呵斥这女人不懂礼数,但转念一想,搞清楚自己毕生对手是怎样死去的,或许是出于对他父亲的尊敬。于是他回答: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就好像什么东西在催他去死。他脾气变得古怪,杀掉了自己心爱的马,忽而又染上了致死之疾,死去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

  “多保重,盐老爷。我该回去了。”

  真是个怪人……他嘀咕着着。正好,来替他的亲属到了。盐蒜打了个哈欠,走到席间。一副碗筷,筷子在碗上平放着,里面的米没动一口,座位上的人却见不着。盐蒜赶忙过去,把筷子从碗上拿下。有些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把筷子放在碗上是表示“请死者享用”的意思,除专门的贡桌外,这是非常不尊重死者的行为。

  会是谁呢?

  如蜜走在街上,肚子不雅的响了起来,她在那席上没有吃饭。她拐进了一家面馆,点了碗阳春面。

  面端了上来,她在对食物表示了敬意之后,操起了筷子,吹走升腾的热气,带着一丝笑意把面条送到了口中。

  她咽下一口,却又皱起了眉头,往面里吐了口痰。她站起来,走到做面的师傅面前。不是做面师傅矮,是如蜜太高了,如蜜服侍的眼神让做面师傅感到了一丝不安。

  “师傅,做面忘放盐了?”

  “那个……盐用完了,盐家今天出殡,盐店今天也没开门。”

  “去村那头不是还一家吗?”

  “我以前受过盐老板不少照顾。”

  “唉……那你不用开门了。”

  做面师傅以为如蜜会放出更多的刁难,吃霸王餐。如蜜却正常付给了他钱,又转身坐了回去。

  如蜜手插着兜,盯着那碗面,想着好歹也是花了钱,痰也是咸的吧,又拿起了筷子……

  “啊!师傅你拿这面喂猪去吧!”她又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走出了面馆。

  养蜂人提着蜜罐走过,如蜜叫住了他。

  “老板,蜜怎么卖?”

  “你要多少?”

  “你手头这些全部吧。”

  “那算你便宜点。”

  如蜜借过罐子,伸出指头蘸了些递到口里。

  “甜。老板,一年一箱蜂能割多少蜜?”

  “几十斤吧,得看天气。”

  “你一直拿走蜜蜂的蜜,蜜蜂不蛰你吗?”

  养蜂人摆了摆手:“蜜蜂这小家伙可勤劳的很,给它留一点点就够了。”

  “默默劳动,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这蜜可真甜。那老板,我有事先走了。”

  “慢走。”

  如蜜提着罐子,沿着小路走出了村,迎面的山刮来带咸的风,是盐,从盐矿的井散发的味道。斑白的老头坐在一块牌子下。

  “哟,主子,来了?”

  “老刁,情况怎样?”

  “都挺好,矿盐开采顺利。”

  “叫大伙都休息,我买了些蜜,没什么讲究,天气冷了,冲开水给大家喝吧。”

  如蜜把罐子递给了老刁,老刁接过罐子,又问到:“您那边情况又怎样。”

  “挺好,盐蒜是个呆子,比他爹好骗多了。他们家情况我都摸清楚了。”

  “那就好。”

  “不过,盐老板到底怎么死?并不是我猜测的遗产竞争,没有遗嘱,没有内斗的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就是传言的急病吧。”

  “或许吧……我猜没个几年,盐蒜就会把盐家弄垮。之前之后,我们好好活着就行了。”

  “真甜。”

  老刁用手指沿罐口抹了一圈,嘬了下指头。


  “东西带了吗,老刁?”

  “主子,齐活嘞。”

   如蜜把手上的烟杆转了一圈,那是一只没有花纹,极其朴素的烟杆。她又往桌子上磕了几下,清掉积余的灰。

  老刁只把火镰拿来出来,却没有掏出烟草。

  “东西呢?”

  “今天整了些新玩意。”老刁从怀里掏出一黄盒子来。

  “什么玩意?”

  “香烟,外界货!”

  “这玩意怎么抽?”

  “烟都一样,点燃了吸肺里,吐出来呗。我先抽一根。”

  老刁点起一根递到嘴里,塞进嘴里,美美吸上一口,云雾缭绕。

  如蜜看着他的飘然的样子,被飘过来的烟呛到了。

  “她呢?不在吗?”

  “天人大人吗?放心,她早上就出门了。”

  “我不抽了。”如蜜摆了摆手。

  “你也把烟给我掐了。”

  “嗯?我说主子,喊我过来抽烟的是您,不让抽也是您。您抽烟不肯让天人大人知道,她现在也不在啊。”

  “我忽然不想当两面派,我打算戒烟。我不抽,你也不准抽,把那盒给我。”

  如蜜伸手把香烟夺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半根别浪费好吗?”

  “不准抽,掐灭了放兜里。”

  “唉。”

  老刁只得照做。

  “吃点花生米吧。”

  “很久没抽了。”

  两人用手捻起蘸盐的花生米,发出吧唧的声音。

  “盐家怎样?”

  “和您以前估计的一致,每况日下。桥东赌场的生意倒是变好啰。”

  “不太好。”

  “您管他。”

  院里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

  如蜜叫老刁赶紧收拾了,是她说的天人大人回来了吗?

  庭院没看见人影,散落的草通向羊圈。如蜜顺着走了过去。

  “乖啊。”一只羊在吃那人手上的草,另一只伸长脖子要够那人帽上的桃子。

  “天人大人?”

  “哇!吓死我了。”

  “您在干什么呢?”

  “我一直在你们家白吃白喝的,也想帮着干点什么,正好这些羊想吃河边的草,我就去割了些草回来。”

  “您不用这么麻烦的,您有恩于我。”

  “我都这么说了!”

  如蜜把手伸进羊圈,羊都不去叼天子手上的草了,跑过来舔如蜜的指头。

  “按理讲动物应该更加亲近天人啊?况且我手上有草,怎么这羊往你那边去?”

  “我的手上,有盐,所有动物都喜欢盐,羊平时只吃草,舔到这点盐份更是高兴。哦……好,乖哦。”

  如蜜捋着羊的脖子,它们发出咩咩的叫声。

  “要说什么菜最难吃,一定是忘记放盐的菜。我听说天人的食物是天边的霞,你们吃那东西放盐吗?”

  “那是仙人吃的,为了做不吃东西的修行所以用霞塞满肚子。天人吃的食物……也淡的和水一样。”

  “天人和仙人有什么区别吗?”

  “要说的话,嗯……妖怪爱吃仙人的血,而天人的血对妖怪是剧毒,只消一点,就让妖怪一命呜呼。”

  “哦,那我也能做到。”

  “能做到?”

  “我的血管里是盐粒在流淌,妖怪舌头一碰到我的血就死啦。怎么死的?咸!死!啦!”

  “哈哈!那你也是天人。”

  “我离不开盐,我该下地狱。”

  “人们为什么要吃盐呢?”

  “我在外界书上看见,盐是最初始的欲求,生物都是是从海里走出来的,无边无际的海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盐,从那时起,我们就离不开盐,到了岸上也一样。这样想,仙人的修行就是在戒盐吧。”

  “你是卖盐的,一定很希望找到海吧。”

  “对,我想过这件事情,困扰了很久,幻想乡不可能找到海的。于是我安慰自己,我的胸膛里有一片海。”如蜜挺直了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这样可以吗?”

  “安慰而已,今晚吃羊肉吧!”

  “嗯?”

  如蜜把羊牵出了圈,羊还舔她的手,显然,它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想去拦着,也只是想了而已,站在那里发了半饷的呆。

  “小姐,往屋里坐去吧。”

  “喔噢……好。你刚刚叫我为什么?”

  “小姐。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叫我主子一声夫人。”

  “嗯,什么意思,你身上有股怪味。”天子煽动着鼻翼。

  “是这个吗?香烟。”老刁抽出半根烟。

  “对,如蜜身上也有一点,这是什么?”

  “仙境的线。”

  老刁点燃它,烟化作丝线,在空中漂浮。

  “什么玩意?”

  “和一般的烟一样,烦闷的人就需要它,抽烟可不算什么好习惯。”

  “她也抽吗?”

  老刁缓了一会才说到:“抽……”

  他把烟草拔出来,放在鼻子下闻着。

  “她没有当过女人,不知道怎么疼爱别人。那时我还叫她小姐哩。家里有钱,她也是天真无邪,养了个小白脸,天天犯着花痴。忽而她被算计了,没有分得一丝遗产。那小白脸必离她而去,她感到了欺悔。比起家财的问题,她更看中感情。她从仓库里竟翻出一把太刀来,那刀竖起来比她还要高。她把刀背上,气势逼人,要去砍那小白脸的脑壳,到了对峙的时候,那把刀怎么也拔不出来。僵持了一会,她只是吼叫着:‘你走开!’

  那吃软饭的男人也真是够不要脸。她回到家里,就一直躲在仓库里哭。她在那里终于拔出了那刀,是锈,锈卡主了刃。一把被遗忘在堆盐仓库的剑,会锈成那样,很正常。她一边哭着,一边用指甲抠去刀上的锈,泪却化成盐分也落在那刀上,怎么都救不回来了,盐已经渗到了钢芯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抠。

  从那以后她不知怎么学会了抽烟,可能是模仿我这老烟枪。要是特别烦闷,她会去抽的。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后,她就不怎么抽了。”

  老刁把烟头丢进草地里,用鞋跟使劲跺着。

  “别在她的面前提起烟。”

  晚饭的时候到了,出乎意料,如蜜是煲的羊汤,没有弄出考羊腿这样豪放的东西来。

  如蜜一碗一碗的捞起肉汤,自己却不喝,推到桌子的对面。

  “请用,天人大人。”

  “那个,我有些话要说。”

  “先吃。”

  “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天人,我、我我还处于五衰中,那天是天界的云彩已经撑不住衰败的我了,我坠落了下来,恰好就砸中了追逐你的妖怪。我并不是你在危难中向佛祖祈祷的‘天之神子,将救世人’。所以……你不应该把我供奉起来。就把我当一个普通人来看待吧,我配不上‘天人’,我不是‘天之神子’……你不该对我那么好。”

  “请不要那么讲,佛祖对我说的,你确实就是天人大人。”

  “我变得越来越虚弱,在你们家也只不过是混吃等死,我不能给你带来福祉,我不能这样下去。请让我也做些什么吧,不要再把我打算喂的羊处理了。”

  “不,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吃羊肉……”

  “你在说谎……那答应我的请求,以后称我的名,我的名字是比那名居天子,叫我天子就可以了。”

  “天子。”

  “对!”

  “那喝汤吧!”

  “好,鲜呐。”

  如蜜一碗一碗的盛起羊汤,又不停的把肉夹进天子的碗里,直到天子连连摆手。

  “齁着了……”


  “如蜜,你要干什么去?”

  如蜜正蹲着,把鞋拔子塞进脚后跟,似乎买到合如蜜脚的大鞋也很为难。

  “我上街上去,有点事……”

  天子跟着把鞋带绑紧。

  “我能一起去吗?带我逛一逛市呗。”

  “那……好吧。”

  “不太乐意我就待在家里。”

  “没有的事!”

  如蜜站起身子,握住天子的手,跨出了门。她俩的身高差距有点大,如蜜担心自己的规格外的高会盖过天人的光芒,加上这样牵着走似乎有点别扭,她就放开了天子的手。天子的步伐变得轻快,走到如蜜的前头去了。

  “好多人呢,我太久没去热闹的地方了,相比之下,天界就是荒漠。”

  天子挤进人堆,举着手叫喊着。

  “你喜欢热闹吗?”

  “怎么说呢?那就喜欢吧!”

  “过来,天子!”

  “哎!”

  如蜜往自己的口袋摸索着,掏出一把碎银塞进天子的掌心。

  “这是什么?”

  “令人讨厌的矿物之一,小商小贩找不开,就豪气的对他们讲:‘不用找了!’。好好玩一会吧。”

  “你要干嘛?。”

  “等我把原本要干的事情弄完了就来陪你。”

  “行。”

  如蜜把天子支开,在集市晃了两圈,确认天子没有跟着,转身闪入的桥东的赌场。

  烟味凝成一堵墙,阻止如蜜推开赌场的门,她不经咳了又咳,似乎头的位置比较高,吸到的二手烟也比较多。如蜜巨人般的身高,让她在哪都引人注目。

  “黄脸婆母夜叉,你个什么玩意也来赌场玩,怕不是偷汉子,找不到男人又忍不住啦,来来,大伙,谁对这婆娘有意思!”

  盐蒜把腿翘在牌桌上,臃肿的身躯严丝合缝的填满了椅子,嘴里不停吐出脏字。牌桌散落着骨牌与钱币,如蜜径直走到盐蒜对面的位置。

  “崽子,啊?急着给你那躺床上连拉屎都要别人伺候的老娘送终啊,看看你,啊,怪不得你老母屁股坏的那么早,生你的时候卡住了吧。”

  如蜜的嘴也跟抹了“蜜”似的……

  “你敢骂我娘!”

  “肥仔,你又胖了几圈了?这椅子快顶不住你啰,怪不得你都不去盐井看情况,白白净净的,嗯,叫你的伙计把你裤子一扒,往你屁股蛋子上就能刮下盐巴来。”

  “你个婊子!你也不用去找男人了,把你家仓库的盐和点泥配点你的骚尿捏成人样就行了,你不是喜欢盐矿,喜欢浑身土吗?刚好,你要的啥都有了,再捏个孩子吧。”

  盐蒜总咬着男人这一会事在骂,如蜜停了会儿嘴,心想:如果自己有个好男人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欺悔了。

  不,这种敌视是在对手间自然形成的,和骂的内容没关系。盐蒜死了,如蜜定会跑到他坟上吐痰,反之,盐蒜也会。

  盐蒜看如蜜不再骂了,稍稍坐正了一点。

  “说到底,你是来干什么的?这地方你也不是来谈生意。”

  “赌场还能干嘛,赌着玩啊。”

  “嚯,你也赌?”

  “怎么,这赌场不是你家开的,你能不让我赌?”

  “那倒不是,我没见你玩过,骰子牌九麻将,你会个啥?”

  “老娘玩啥还要你教?”

  “那,来一把?玩点简单的,就骰子比数吧。”

  盐蒜把那骰子捏起,六点朝上往桌上拍了几下。

  “行吧,那赌什么?”

  “钱啊,不然赌你身子啊。”

  “呸!”

  如蜜掏出一把碎银散在桌上。

  “咱就赌真金白银,你别给我赖。”

  “爽快,再豪气一点,一把,一把定胜负,谁大谁赢。”

  说着,盐蒜就把骰子往天上丢,如蜜腾出手来,往空中接住了骰子。

  “小把戏,水银骰子,不认的。”

  “啧,那你想怎么赌?”

  “下次再让我抓住我剁你的手。”如蜜脚下捡起一枚遗落的硬币,看上头的文字像是外界被遗忘的钱币。

  “你赌字还是花。”

  “等等,我怎么知道字还是花你有没有动手脚,字概率大还是花概率大?那这样,你丢一次,我丢一次,先字后花算你赢,先花后字算我赢,两次字或两次花就不算。”

  “好,别婆妈啦!”

  如蜜把硬币抛起,落在桌面上翻转着,花朝上。盐蒜露出像是赢定了的表情,拾起硬币抛起,落下,字朝上。

  “我赢啦,臭婆娘。”

  “再赌一次。”

  “你身上还有钱?没钱赌个屁!”

  如蜜捡起硬币在手上掂量。

  “这硬币是地上捡的,按理说见者有份,那我俩就赌,这硬币归谁吧。”

  “随便,送你都行。”

  “来吧。”

  如蜜把硬币抛起,这一次的结果是字朝上。盐蒜跟着也丢了,是花。如蜜把这硬币揣进了兜,一言不发,离开了。

  “大伙,我又有现钱了,接着赌!来来来!”

  如蜜走到了桥上,希望能借风散掉烟味。

  “唉……”

  “如蜜!你事情办完了吗?”天子把帽子捧着,在桥那头挥着手。

  “天子,你怎么在这?”

  “喏,桃子。”

  天子把盛在帽子里的桃子塞进如蜜的手里。

  “去买了桃子么?嗯……还剩多少钱?”

  “没啦,我全花光了。”

  如蜜噎了一下,没那么夸张,活动了一下喉咙就咽下去了。

  “都买了些啥?”

  “我到处逛,哪里人多往哪里凑,那边赌场蛮热闹的。”

  “哪个赌场?”

  “桥西那头的。”

  “然后呢,被骗了输了钱。”

  “他们那些小伎俩哪里骗的了我,即使我是衰弱的天人,依旧能读得他们的气质,我看他们是那么想要你给我的银子,我就把银子故意输给他们啦,大家都开心。”

  “天子,把眼睛闭上。”如蜜一边说一边捂住了天子的眼,天子觉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和着风点到了她的脸上,有点痒,有点暖和,这风像要把天子带向远方的海一样。

  “是海风吗?”

  “想什么呢?”

  天子睁眼,发现只不过是小气的河风,加上如蜜飘洒的盐。

  “这是什么?”

  “贡盐……有种说法认为盐是圣洁的东西,撒在身上能祛除污秽。这是高纯度精制的盐,是拿去供奉佛祖的,然后我出于私心保有的这一点。天子,不能再去赌场那么脏污的地方了,虽然热闹,哪里的烟味,很难受吧……你要想把财富给与赌徒们,就应该把他们的钱全赢光。现在把钱输给他们,他们转眼又会输,还会输的更蠢,更难堪。”

  “嗯,我知道了……”

  天子低下了头。

  “不,我不该摆出一副教训别人的样子来。你是天人,该是无欲无求的,我们思考的位面就不一样。白银对你来讲只不过是身外物,散去换一时欢愉又如何。佛祖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此境界肯舍去这些……”

  “不对,我在天上待着的很长一段时间,肤浅的我也曾是这么想的。天人不是要舍去什么,而是明白自己要保有什么。

  我曾在天界游荡,误入一个充满禅学迷题与卑劣陷阱的地方,我克服了种种困难,战胜了诸多考验,在古云顶找到了宝箱。打开来却是空空如也,里面只有一张用充满神性的字体写下的字条:

  ‘真正的宝藏,就在你的心中。’

  顿时,我变得怒不可遏,好像我一切的努力全部白费。我砸烂了那地方,才在宝箱的底下,找到了一把名为‘绯想’的剑。”

  “是吗?”

  “所以,如蜜,你的胸膛里不可能有一片海,去找到它。”

  “如果我能找到海。”如蜜把手指顶到了天,“我定沥出那所有的盐,用盐粒给你砌一座通天的塔,把你送回到天上。”

  天子笑了出来:“那我估计是我先取回力量,就把这地里所有的盐塞进你家的仓库。”

  “那我们就比比谁先吧。”


  已经好久没这么闲了,如蜜在河边伸展着腰脊,沿着小路走着,小心避开着脚旁常见得能叫出名字的花。

  如蜜驻足在一株蒲公英旁,探头探脑的,看了下四周。她想要吹散那株蒲公英,又不想折断蒲公英的茎,于是她弯下了腰,弯腰似乎也不太够。她膝盖也着地了,把脸颊放到几乎与地面平齐,才把嘴和蒲公英的绒球对齐。她深吸一口气,吹散了那些绒毛,飘起,很快就落下,落得很近。

  像如蜜这样的庞然大物,似乎不应该低下头,不应该弯下腰,不应该把膝盖放在地面上。这样的她,谁看了都会露出诧异的神色。

  如蜜听见了剑出鞘的音色,一具刃伸到了她的下巴旁,嘴前的蒲公英触刃即断。

  “你在干什么?”

  “搬运花的生命。”

  如蜜答到。

  “听好,蒲公英之所以绽放,是因为它们做好了被折断的准备。”

  那一剑在花丛中游动,在如蜜的眼前,数根蒲公英被折断,那些绒球被挑向了天空,种子被风带向更远的地方。

  剑被收入了鞘中,那人把手伸向了跪在地上的如蜜。

  “我的名字是丰聪耳神子,请问是甘醴如蜜吗?”

  如蜜并没有去接神子的手,也迟迟没有站起。

  “天之神子。”

  “怎么了?”

  “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不该俯视圣人。”

  “哈,看来你知道我啊,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聊一下。那边,有一座花园,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向你描述它的环境如何怡人,不过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的,我们去那里谈吧。”

  如蜜这才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甜酒与蜜,这名字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盐商呢,或许你更适合当一个糖贩子。”

  “我不是那么喜欢甜味。柴米油盐酱醋茶,糖排不上号的。”

  “请坐吧。”

  如蜜被带到花园的座椅上,即使坐着,她也和站着的神子差不多高。

  迎面吹来带花瓣的风。

  “好地方。”

  “我就说你会喜欢的。”

  在短暂的沉默后,如蜜先开了口:

  “多数人找我,都是为了我的盐。”

  “没错。”

  “凤凰去异国布道,但是异国找不到梧桐。不肯放弃的凤凰一直飞呀,希望能找到梧桐栖身,最后,她累了,一头栽进异国的泥土里,羽毛沾满了泥水。仙人,您愿在泥土里与我讲话吗?您该知道,甘醴是小人,您是圣人。”

  “抬举了,我不算什么凤凰,对你来讲,就把我当人看待吧。大家都是人,就免不了要竞争,竞争产生污秽,你我都在这泥淖里挣扎,就免不了你按我一下,我按你一下,到时候要谅解。”

  “那就好,您要多少盐。”

  “你的全部。”

  “那是全幻想乡的盐,您拿什么换?”

  “这片花海,那里有蜂房,花会一年一年又开,你可以永远的在这里割蜜。”

  神子把手摊开,蜂与蝶顺势起舞。

  “我讨厌蜜蜂,非常非常厌恶,花会一年一年再开,盐矿采完就没了。这些小家伙很勤劳,总是生产出有余的蜜,留给自己一点,把蜜分享给养蜂者,滋养半村虚弱女人,无私奉献,转而就把别人的艰辛全都否定。”

  “这是为了他人。”

  “我活着为了他人,谁活着为了我?”

  “多有冒犯。盐总有采完的一天,虽然那是很久以后,但你确实该考虑转行了。你不惜一切在宗族的斗争中获胜,又挤垮了同行,吞并了盐家。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用天人的秘法探寻了地脉未知的盐。好啦,现在全幻想乡的盐都姓‘甘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您想当村子的掌权人往我的盐里抽税么?然后派上一把人监督我生产盐。防止我某一天忽然的就想偷懒了,减少了盐的生产,反抬起盐的价格,捞上一大把。”

  “确实,历代的从政者,都对盐有着等同黄金的执着。盐是生活的必需品,还能抑制疾病的传播,在战乱时期还是重要的军需,当然要把盐脉紧紧握住。”

  “那您大可不必着急,是剑总有生锈的那一天,我只是没有勇气眼睁睁看着它锈下去。”如蜜指着神子腰间的剑。

  “我的宝剑,曾是我的尸体。”神子拔出了那利刃,“我成为仙人的时候,那把剑化成了我的躯体,我的躯体变成了剑。我一直在想尽办法防止自己锈掉,只有变成天人才行。”

  “呵,”如蜜带点戏谑的语气:“你离天人的级别还差得远呢!话又说回来,我很快就会死掉,我没有能以血脉纽系的子嗣,我的手下们会分得我死后的盐,他们定会把这聚集的盐脉散出去的。还未锈的您就一根一根把盐脉攥在手上吧。你和我之间,根本就不用竞争,您安安静静看着我先锈去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能直接折断你?佛祖歆享了你的贡盐,就一定会以冥报佑护你?有技术的水中河童们,无法开采山中盐,你用实惠的价格出卖给她们腌黄瓜的盐,她们就理所应当偏袒你?还是说你觉得妖怪们希望她们抓住的人多吃你产的盐,肉质会更紧质。”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等那些不可名状之物介入的时候就晚了,你无法与她们交流的,你与她们间没有竞争,也没有合作。你现在还能抽身。”

  “你想拿我的盐和她们斡旋,我呢?我却离不开这些盐。”

  如蜜依旧固执的很。

  “贪欲和诱惑并不使人毁灭,人的堕落并不能归结于它们,或许,所谓的堕落,只是解放的本心。”

  “别弄的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神子叹了口气,把剑刃对着如蜜,神子要把手举平才勉强把剑放在如蜜的肩上,削了好几分气势。

  “买盐的会死得不明不白,原来是这样。如果几年前那件事也是您做的,我要谢谢您,这些年,我活得很开心。你也等不及,我也等不及,那快点吧,刺下去。”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吓唬一下你,看看你是不是只是嘴硬。不过你似乎不怕吓唬。大家都知道我都不能往你身上划一条口子来,这样的吓唬就很无聊了。”

  神子把剑收了起来,在怀中摸索着什么东西,回头说着:

  “会弄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认为你占据的东西,是幻想乡独一而有限的。所以我和你的谈判是不对等的。除非我告诉你:除了矿盐,还有其他的采盐方法。”

  神子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布,摊开,那包的确实是洁白的盐粒。如蜜用指头蘸了点,送进嘴里。

  “这味道,不是我盐井里的盐,是海盐吗?”

  “是欲盐。”

  “欲盐?”

  “人的灵魂会析出结晶,贪欲析出黄金,杀念化作砒霜,求生欲变成水银。”

  “那什么变成盐分?”

  “非常低级,是性欲。”

  “还真是恶心,这盐还带点甜味,甜的让我想起我的青年,呸!你不是故意那这玩意来恶心我吧!”

  “这盐的提取相当困难,还有去除有害的其他结晶,慢得很呢,四十九天也就弄出来这么点。”神子把盐扬起,“就当是丹术的再研习了,会更快的。”

  “那我就加把劲,变革技术,产出更高品质的盐。”

  “那你就好好努力,我亲爱的竞争者。我也没有勇气看着剑就那么锈下去。”

  如蜜回到家中的时候,刚好是午饭的点,桌上摆着辣椒酱和切碎的蒲公英。

  “吃蒲公英不等我?茎掐断后流白色汁液的已经不好吃了。”


  “盐吃多了?人变傻啦?我有跟你们说过不准在地下巷道里抽烟吧?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是我付的钱少,还是你们嫌命长?要挣抚恤金?”

  如蜜在斥责自己的工人们的时候喜欢用语气较平和的反问句。并不是不能用感叹号的问题

  如蜜刚刚坐在椅子睡着了,直到有一丝烟味闯入她的鼻子,她才恍过神来。她模糊着眼说出了那些话,抬起头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但是烟的味道确实在这坑道里弥散。她打了几个哆嗦,不小心睡着之后的寒意充填在她的后背与衣物间。

  “是我瘾头犯了吗?”

  戒烟的人,最烦看见别人抽烟。

  用打井的方法,把水注下去,再抽出来富含盐分的卤水,蒸发,干燥取得的“湿盐”,其品质远没有开凿巷道,直接抵达矿层挖出来的“旱盐”高。如蜜最近一直在督工旱盐的开采。

  “已经过了工时了,走了也人没叫我一声,你们这么怕吵醒你们的老板吗?”没有任何回应,如蜜在自言自语着,她其实很不喜欢在巷道里待着,她太高了。

  如蜜走出了坑道,麻利的使用火镰点燃了灯笼,灯笼中升起不自然的烟,散发动物皮毛焦糊的味道,飘向远方。火光映射出洞口小祀堂里佛的样貌,那是用盐岩雕刻的。按理讲雨露很快就会把脆弱的盐岩蚀掉,这一座小佛却越发变大了,传言是昭示着功业的积累。如蜜很反感这样的说法,若是昭示着罪业的积累,又要怪罪到她头上,只不过是有人想巴结她就那么拍马屁。庄严神佛的事情不该由这些人解释。

  “请佛祖保佑。”

  如蜜对着那佛毕恭毕敬的行了单掌礼。

  通向村子路并不长,被工人间称为“小盐道”,在贡盐的庇佑下,也从未听说在这条路上有人遭遇过妖邪的袭击。如蜜提着灯笼,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然,如蜜注意到了提着的灯笼发出的火光变成了蓝色,吓得如蜜一愣,手松开,灯笼摔在地上,油脂倾出,包覆灯笼的纸也被引燃。确确实实的,没有看错,是蓝色的火。

  如蜜赶紧往怀中摸去,摸出一封贡盐来,把那撒向扩散的蓝火。蓝火触盐既灭。

  “那是什么火?倒霉,鬼火还好,如果是狐火的话,会带来火灾的,那样我就有一段时间不能去矿道了,得请僧人来做法事才行。”

  如蜜抬起头来,远处的蓝火连成了线,延伸着,跨过了这条小盐道,就在如蜜的前方横着。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妖怪追逐的事情,如蜜已经遇过一次了,但不能保证每次运气都像那次那么好。妖怪追逐人类,是从古以来自然而然的事情。到现在,妖还在,人也还在。如蜜遭遇妖怪与她是不是卖盐的,关系不大。

  蓝色的火光愈发变亮,如蜜看清了那些妖怪,是长着腿的锅碗瓢盆,低级付丧神。“锅碗瓢盆”们举着蓝色的火,横穿小盐道,挡住了如蜜的归路。如蜜稳住了呼吸,看起来这些东西的目标不是她。如蜜可不敢穿过这些迁徙的物件,她只得绕路。

  走了不久,她意识到她迷路了。没有了火光的帮助,还不是在正道上走,迷失方向是极易发生的。她开始往回走,希望能回到起点矿道的位置。摸索着,总算找到了一条矿道的洞口。

  “不对,我怎么在这里。”

  如蜜记得这里。

  洞穴中吹来带有盐的独特气味的风,盐的气味是什么,又有什么差别,大概只有如蜜能分辨。她一嗅就搞明白了,这个矿道不是最开始的那个,是家传中最悠久的一脉盐矿。如蜜接手的这条矿道的时候,已经几近无盐可采了,如蜜就把人手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有人吗?”

  却没有回音传来,声音似乎没有撞上洞壁,被什么吸掉了。

  如蜜做好了在这洞里挨上一晚上的准备,她走了进去。

  风不停把盐的气味送进如蜜的鼻孔里,如蜜好像在洞的深处瞄见了光。走着,如蜜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打了个趔趄,晃晃悠悠撞向了洞壁,慌乱中,她想抓住什么来维持平衡,却抓了个空,眼前一片漆黑,不知朝哪方倒下去。

  “呸。”

  如蜜很软的着地了,没有受伤,只是吃了一嘴沙子。

  “沙子?沙子?矿道里哪有沙地?矿道为什么会有沙地?”

  如蜜费了好久,把眼里的沙子全抠出来,明朗的眼睛却无法包容眼前的事物。

  “为什么会有海?”

  如蜜连滚带爬奔向了海水,跪倒在沙地里,涌起的浪花濡湿了她的膝盖。她用手舀起海水,做了每一个第一次见到海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是咸的,带点苦味,无边无际的海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盐,是真的,幻想乡有海,有海,有海,是任何人都无法独占的海。”

  她忽而被呛到了,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她只得站起,挺直腰杆,舒展臂膀,努力把气道抻直。缓过气来,她连连摆着头,喃喃:

  “烟,烟,烟,烟,烟,烟,烟烟烟烟烟烟烟。”

  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喊了十三次“烟”了,如果数到十四,就和她那串念珠数字相同了。如蜜在瘾头上来的时候,就会拿起念珠,颂一段经。虽然都是安定心念去除烦恼的手段,她不想把烟和念珠比较。

  她在怀中摸索,不是在找念珠,是在掏烟。

  如蜜用火镰的手法是很多烟枪都学不来的,初学的人毛毛躁躁拿火镰点燃火绒就已经很不易的。如蜜不一样,诀窍很简单而已,就是耐心与多试,点不着大的,先点小的,流逸的火星方向,引火物的稀疏程度,吹风的时机,都得慢慢来。她的手不会颤抖,很快,她就点燃了烟嘴,把另一头叼在嘴里吸着。

  “外界的烟又难点又难抽。”

  沉默数秒后,她才发现她拿倒了烟。她立马抽出另一根来,把点着的烟嘴和另一根凑在一起,用嘴吹着气。吹出来的气体带着一点唾沫星子,把火灭掉了。她只得重新开始磨火镰。

  总算,抽到烟了,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呢?太久远了完全记不得了。

  “这下好了,大家煮汤的时候就舀起一勺海水吧。所有人都离不开盐,盐分也平等待人,盐的品质只对神佛有区别而已。那谁会来买高贵的旱盐呢?盐化在菜里都一样啊,海盐又有什么低劣的呢?”

  以往的如蜜,担心抽烟伤身体这样的言论,抽的时候都是轻轻的,她也知道这是很假的,其实没什么作用,但就是喜欢轻轻地吸。这次如蜜却吸得很深,所谓“仙境的线”的这一头在她的肺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圈,环绕成结,缠住了肺,系住了心。另一头却无法飘上月球,被海带来的低温的风按住,压在地上,像蜿蜒的蛇,在沙中游走。吸得深燃得也快,一根快烧到滤嘴了,她立马就将另一根凑上来,续上这火星。一盒,马上就见底了,烟头散落一地。抽到第十三根烟的时候,她猛然把烟插到沙地里。海水涌了上来,烟头与水冲撞,发出“呲呲”的低鸣。

  “外界的烟还可真是没什么劲头。”如蜜走了试着走了几步,稳稳当当,完全没有像一个许久没有抽烟的人在复吸时该有的炫目。如蜜充分品尝了沙子对脚的触感,终于,她跑了起来。

  跑啊,她的呼吸变得不匀称起来,她就沿着海岸线,跑着。逐渐,她变得大汗淋漓,肺里挂满了痰,痰就像簧片一样,被气流划拉出沙哑的声音。她迈不开腿了,又跪坐在地上,一枚硬币从她胸前的兜里掉出,落在沙地上,没有弹起来,花的那一面朝上。如蜜把那硬币攥紧,想把它抛出去换一次水花来看,转念又放弃了。

  回头看去,她以为她已经跑了很久了,实际上,她留下的足迹是那么的短,都无需与海岸线比较。

  如蜜被挫败了,她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怎么办呢?不能让别人知道啊。无尽的海,那样的话,我所有的努力就没意义了。花朵一年一年又开,潮水一朝又一朝涌起,我却渐渐锈去。怎么办呢?”

  如蜜退出了坑洞,既然知晓了自己的位置,又能判别方位,重新回到白天工作时的那个矿洞就比较容易了。那里,放着的,有开山的炸药。

  如蜜尽自己最大努力,把更多的炸药抱起,她抱得太多了,一路走一路撒,到洞口的小祀堂前,就撒了一半了。如蜜觉得累了,把炸药全丢在地上。

  “佛祖大人,您是盐做的对吧?”如蜜走到佛像前,用舌头舔了一下佛祖的眉心。

  “您被雕刻成这样之后就应该不是咸的了呀,却是没变啊?”

  歇息了一会,如蜜捡起地上散落的炸药,往发现海的洞口走去。

  如蜜喜欢把引线设置的格外长,看着火光慢慢蠕动。如蜜喜欢去嗅硝的味道,她觉得那与盐的味道有相通的地方。如蜜喜欢听爆炸的声音,每一次爆炸,都是矿道的一次大掘进。

  现在,同样是炸药,却是用来摧毁矿道,埋葬盐的讯息。她在矿洞口装好了炸药,扯出引线,却一不小心扯断了,索性余下的一截长度也还够,点燃后跑几步应该是能到达安全位置的。

  如蜜开始摩擦火镰,她快速的用火石摩擦着刀片,她的手抖了起来,火星没有迸到火绒上去。

  “再试一次。”

  这一次火星跳到了火绒上,如蜜吹气时机早了,星点小火在气流中窒息。

  “再来。”

  这次连火星都没有砸出来,摩擦的功夫做少了。

  “再试试。”

  如蜜一遍遍摩擦着,一般摩擦,一边碎碎念叨:

  “我活着是为了让他人活的更好,谁活着又为了我?自己利益诉求,也包涵了大家的诉求吧。佛祖,您是允许大家利己的吧。人人都在这永无止境的竞争的泥淖中,人人都该为了自己而活,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进步。我呢?也没有去害别人的想法,我明明战胜了如此多的苦难与折磨,我的索取都是理所应该的,大家的苦心也不能白费,这么多年,不能毁于一旦。”

  火石的温度渐渐升高,只消一砸,就能崩出火花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出那种大话,把海中的盐全煮出来,砌成塔什么的,根本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就算砌出来了,一场雨就化了吧。我的盐,那些盐,都会融在水里,回归虚无的海。”

  她把火石砸了下去,火绒被引燃了,就剩用火绒去点燃引线了。

  “结束吧。”

  苦难与折磨并不使人进步,人的成长并不能归结于它们,或许,所谓的成长,只是坚守了本心。

  导火索引燃了,火蛇沿着预计的线路前进着。如蜜站在原地,既没有后退到绝对安全的位置,也没有往前一步着急送死。只是静静站着,像是等待审判一样,只是看着导火索一点一点变短。

  “是对的,我的胸膛里,从来就没有一片海。”

  她把手伸进了胸口,急躁地摸索着。她摸到了,那个装烟的黄盒子,猛得把那掏出来。烟盒挂住了她念珠的线,一并带了出来。线被挂断了,十四颗念珠飞散。念珠还在空中飘落的时候,如蜜抽出来第十四根烟。

  如蜜忽然着魔似地趋步向前,追上了跃进的火星,低头弯腰,膝盖着地,把烟怼了上去。把头埋的足够低,才能叼住烟嘴,不吸气的话,很难点着。她像是在地上丑陋地蠕动,一点点随着火苗前进,确认了烟不会熄灭后,她站了起来,长舒一口,把肺里的烟全部吐出来。她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位置了,只消几步就能够着炸药。

  她轻轻吸了一口,瘾头就上来了,头开始变疼,手开始发抖,痰开始积蓄。眼看着十四颗佛珠越飞越远,火苗涌向炸药。

  她的佛教信仰,仅仅是粗糙的承自祖辈,从没有过出家的想法。自从她读到“见性成佛”后,就很少研习佛经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十四颗佛珠代表的观世音菩萨十四无畏究竟是什么深奥含义,她也弄不清楚。信佛的有大乘,有小乘,或渡世人,或渡自己,利他主义和合理的利己主义。对于此时的她,佛珠与烟草没有了区别,“仙境的线”将佛珠串联。

  “来吧,无边无际的海。或许我下辈子该嫁一个好男人,然后去种烟草,花会一年一年又开,我就在搬运花的生命中慢慢锈去。死前拉着男人去看一次不含盐的海,就满足了。”

  最后一截引线被吃掉了,“嘶嘶”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对如蜜来讲,就和燃着的烟头丢进水里一般。

  “观世音菩萨闻熏闻修,以金刚三昧无作妙力与诸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功德。”

  她诵完的时候,炸裂的气浪奔来,化作无数新叶被卷起,叶片柔和地滑过她的脸。

  “这就是所谓的救赎?”

  如蜜毫发未伤,炸药的爆炸,炸出来的是柔软的叶片,在空中飞撒,再像雪一样飘落下来。堆积着,直到把如蜜埋过了半身。

  如蜜艰难的想从树叶里抽身,叶子软趴趴的,根本无法立足,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移动。如蜜就像在树叶里游泳,一点点朝矿道的深处挪动。

  “到底是什么?海呢?在哪里?明明拐过这个弯就能看见的,一定是再往前去一点。”

  翻过那一块石头,如蜜停住了。

  “玩笑开大了,各位。”

  如蜜转身,开始拼尽全力的往外爬,摆脱了叶子的束缚,迈开腿疯跑了起来。


  二岩猯藏用百鬼夜行的绘卷,将付丧神的婴儿们邀请过来,参加狸猫的宴会。

  长着腿的锅碗瓢盆顶着蓝火,很快就聚集到了这里。付丧神是于狸猫妖怪相性很好的妖怪,猯藏一直想让她手下的狸猫和这些付丧神一同进步,增长妖力。

  可惜她养的狸猫们不是那么争气,还会被狐狸欺负。

  “该死的天狗又在报纸上乱讲,‘狸猫是最低劣的妖怪’,‘防治狸猫一百条’,‘狸猫故事文福茶釜勘误’,再这么让人们和其他妖怪看扁可不行。”

  狸猫们围聚在猯藏的身旁,软乎乎的想要给猯藏当枕头使。

  “叶子变身法,得好好学会了。我以为像文福茶釜故事里一样变成茶壶变不回来已经够丢狸猫的脸了,竟然还有在赌场变成硬币回不来的,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我多想在书中把狸猫妖怪好好夸,你们这样,我的书会被铃奈庵退稿的。”

  狸猫们发出低鸣。

  “叫得像家养的猫似得,多点野性。我不指望你们这些家伙玩出花,整个狸猫换太子。除了往博丽神社的钱箱里塞叶子外,应该做些扎实的事情,多往命莲寺里去,那里的鬼佛,对狸猫有好处。狸猫是充满佛性的妖怪,要尊重佛祖大人,不准破坏佛像。老早不知哪只狸猫给我把那矿洞旁盐岩雕佛像给舔坏了,被我惩罚去修补佛像,要修补得比原本大一倍才准它停。你们也给我去修佛像去。不服气还行,站出来,窝囊,不给你们露两手,你们还不知道狸猫究竟有多大能耐。换地方,把叶子采来,我露一手大的,变出无边无际的海来。”


评论

热度(5)